第七十一章 消化疏勒(2 / 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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案几上摊开的,并非西域山川地形图,而是一卷卷户籍册、田亩簿与疏勒及周边属国送来的政务汇报。
张辽的手指划过竹简上一行行墨字,那力度不似点检兵马,更像是在抚摸一片正在茁壮成长的禾苗。
“三年了,士元。”
张辽的声音沉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但更多的是欣慰。
“看看这些数字。
疏勒本城,编户齐民者增三成,新垦农田、牧场抵得上过去十年之和。
库府粮草充盈,街市商贸往来,驼铃声里听不见过去的惶恐了。”
庞统微笑着为张辽斟上一杯西域的葡萄酿,那双善于洞察诡谲计谋的眼睛里,此刻闪烁着建设者的光芒:“将军治政,不亚于用兵。
‘分田分牧分产到户’,这七字真言,看似简单,却直指要害,撬动了盘踞西域数百年的痼疾。
贵族、奴隶主之权柄,根植于土地与人口。
将军将其还于百姓,便是釜底抽薪。
百姓得了实利,焉能不视将军为再生父母,视汉家为光明所在?”
张辽摇头,目光深邃:“非我之能,是并、幽、凉州来的儿郎们,用这三年的汗水,一滴一滴浇灌出来的。
他们放下横刀,拿起锄头犁铧,走进帐篷毡房,不容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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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三年前,那个决心既下,便雷厉风行的时刻。
命令下达之初,莫说那些被剥夺了田产奴隶、敢怒不敢言的旧贵族,便是军中和西域诸国中,亦有不解之声。
觉得张辽如此作为,是自贬身份,与贱民厮混,徒耗兵力,不如以强兵直接弹压,简单痛快。
但张辽力排众议。
他麾下的精锐汉军,被赋予了新的使命。
不再是单纯的征战,而是化整为零,以“队率”
、“什长”
甚至普通老兵为单位,背上种子、农具、汉文蒙书,分派到疏勒城及周边刚表示臣服的各属国乡村牧区。
老兵赵十五,便是其中之一。
他被派往疏勒城外三十里的一个小村落。
村里多是昔日某个小贵族的佃户和奴隶,面黄肌瘦,眼神麻木地看着这群甲胄未脱的汉军士兵。
赵十五是个粗人,在幽州战场上能一刀劈翻胡骑,但面对这群畏畏缩缩的百姓,他起初挠头不已。
他记得将军的嘱托:“要把他们当自家兄弟姊妹!
教他们活命的本事,也教他们做人的道理!”
他磕磕绊绊地召集起村民们,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,用那生硬得让人笑的胡汉语混杂着比划,试图让大家明白他的意思。
“将军令!
分地!
每家都有!
自己种,自己收,交完赋税,剩下的都是自己的!
将军还派俺来教你们怎么种得更多!”
他扯着嗓子喊道,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。
然而,台下却是一片死寂,人们面面相觑,眼中只有怀疑和恐惧。
他们不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,更不相信他所说的话。
直到赵十五真的带着一群人,扛着尺子和界桩,走进村庄,开始丈量土地,并将一块块土地的“使用权”
凭证——一张盖了征西将军府大印的羊皮纸,塞进那些颤抖的手中时,人群中才开始响起压抑的啜泣声。
那哭声起初是细微的,仿佛被什么东西压抑着,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拿到了羊皮纸,那哭声逐渐变得响亮起来,最终汇聚成一片悲怆的海洋。
一个枯瘦的老农,他的手颤抖着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羊皮纸,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宝物。
他慢慢地跪在地上,用额头紧紧贴着土地,嚎啕大哭。
那哭声,如同一把利剑,撕开了村庄多年的死寂,也刺破了人们心中那层厚厚的冰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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