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离乱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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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铁轨上的国度

火车,像一条濒死的黑色巨蟒,瘫痪在焦土与硝烟交织的原野上。它的每一节车厢,从顶棚到踏板,都挂满了逃难的人。人们如同迁徙的蚁群,用尽一切办法吸附在这唯一的、通向未知“后方”的钢铁通道上。

十五岁的顾清欢,就挤在这样一节闷罐车的顶棚。

初冬的寒风像刀子一样,刮过她满是尘灰的脸颊。她紧紧抱着怀里一个沉甸甸的蓝布包袱,里面不是金银细软,而是奶奶的牌位。奶奶在三天前日军的一次轰炸中,为了护住她,被垮塌的房梁砸中,临终前只反复叮嘱一句话:“欢儿……往南走……活下去……顾家的根……不能断……”

活下去。

又是这三个字。跨越了不同的时代,以不同的方式,压在每一个“刍狗”的肩上。

火车已经在这里停滞了大半天。前方传来模糊的消息,说是铁桥被炸了,或是轨道又被游击队破坏了。没有人知道确切原因,也没有人知道要等多久。饥饿、寒冷和恐惧,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。

车顶的人们蜷缩着,互相依靠着汲取一点可怜的体温。有人低声啜泣,有人目光呆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,更多的人则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默。这是一个建立在移动铁轨上的、临时的、绝望的国度。

顾清欢的身边,一个年轻母亲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。孩子的哭声起初还很响亮,渐渐变得微弱,像小猫一样。母亲脸色蜡黄,干裂的嘴唇翕动着,试图哼唱摇篮曲,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调。她解开同样污浊的衣襟,想喂奶,但显然早已没有奶水。

突然,火车发出一阵剧烈的金属摩擦的嘶鸣,猛地向前一冲,又骤然停下!巨大的惯性让车顶的人像落叶般被甩动、翻滚!

“啊——!”

“抓稳了!”

“孩子!我的孩子!”

一片惊叫和哭喊。

顾清欢死死抓住身下一根凸起的金属栏杆,才没有被甩下去。她惊恐地看到,旁边那位年轻母亲因为要护住孩子,没能抓牢,怀中的襁褓脱手飞出,沿着倾斜的车顶向下滑落!

母亲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,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抓住,却只抓住了一角空荡荡的襁褓布!

那小小的、哭得没了声息的婴儿,如同一个没有分量的包裹,从车顶边缘直直坠下,落在铁轨旁枯黄的、夹杂着碎石的草丛里,连一声闷响都听不见。

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
年轻的母亲僵在原地,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,脸上的表情从极致的惊恐变为一种空洞的、无法理解的茫然。随即,她发出一种不似人声的、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哀嚎,就要跟着跳下去,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。

她没有再挣扎,只是瘫软在车顶上,身体剧烈地颤抖着,那哀嚎变成了压抑的、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,一声声,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。

没有人说话。

没有人指责。

甚至没有人过多地去看那片草丛。

在这样的离乱中,死亡是如此平常,平常到连悲伤都显得奢侈。每个人都可能在下一瞬间,以各种方式,告别这个世界。

顾清欢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,直到尝到血腥味。她看着那位崩溃的母亲,看着周围一张张麻木或悲戚的脸,看着怀里冰冷的奶奶的牌位,一种巨大的、冰冷的悲恸和虚无感,几乎要将她吞噬。

天地不仁。

战火,便是这人世间最极端、最酷烈的“不仁”。

二、梅花烙·再现

火车最终还是没有开动。据说是前面发现了疑似敌人的侦察机,需要疏散隐蔽。

人们像受惊的兔子,从这截瘫痪的钢铁巨兽上跳下来,四散奔逃,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。顾清欢跟着一股人流,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进铁路旁一片稀疏的树林。

混乱中,她无意间瞥见了那个落在草丛里的、小小的襁褓。它静静地躺在那里,像大地上一块不起眼的污渍。

鬼使神差地,她脱离了人群,悄悄跑了过去。

婴儿早已没有了声息,小脸青紫,保持着最后哭泣的表情。寒风卷起枯叶,覆盖在他小小的身体上。

顾清欢的心像被针扎一样刺痛。她不忍心看他就这样曝尸荒野,想找个地方将他掩埋。当她蹲下身,想将孩子抱起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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