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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我。”
林婉贞瞳孔微缩,是齐家的老管家,福伯。那个总是在莫家与齐家往来时,沉默而周到地跟在齐老爷身后的老人。
福伯迅速闪身进来,反手掩上门。他看了一眼家徒四壁的景象和草铺上怯生生的莹莹,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痛色。他没多问,只从怀里掏出一个半旧的钱袋,沉甸甸的,轻轻放在屋内唯一一张歪腿的木凳上。
“老爷吩咐,一点心意,给夫人和小姐暂度难关。”福伯语速很快,“眼下风头紧,赵家的人盯得死,老爷少爷不便亲自前来,夫人千万保重。”
林婉贞嘴唇翕动,想推辞,想说些感谢的话,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雪中送炭,莫过于此。莫家倒台,昔日宾客散尽,齐家竟还能冒险伸手……
福伯不再多言,深深看了她们一眼,像是要把这凄惨景象刻进心里,旋即又像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融入门外迷蒙的雨帘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只有凳子上那个沉甸甸的钱袋,证明刚才那不是绝望中的幻觉。
夜色浓稠如墨,雨下得更大了,敲打着油毡棚顶,噼啪作响。莹莹睡到半夜,忽然发起热来,小脸烧得通红,呼吸急促,嘴里含糊地呓语着“爹爹”、“回家”。林婉贞摸她的额头,烫得吓人。
没有犹豫,她将福伯留下的钱袋仔细藏好,只抓了几块银元塞进怀里,用破毡子把莹莹裹紧,自己则只披了件湿冷的旧外套,一头扎进夜雨之中。
药铺在几条街外。雨水冰冷,砸在身上生疼。巷道漆黑,坑洼处的积水没到小腿。林婉贞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救莹莹!救她的女儿!
不知在哪个水坑里挣扎时,脚下一滑,一只早已不堪重负的绣鞋,彻底脱离了脚,陷进了泥泞深处。她浑然未觉,赤着一只脚,踩着碎石和秽物,继续往前狂奔。冰冷的泥水、尖锐的刺痛,都比不上心里那把因为女儿高烧而燃起的烈火。
好不容易敲开药铺的门,抓了药,她又抱着那包救命的草药,踉踉跄跄地往回跑。雨更大了,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白网,视线模糊,脚步虚浮。体力与精神都已濒临极限。
穿过一条狭窄的、两侧高墙耸立的暗巷时,她恍惚间,似乎看见巷子尽头,雨幕之后,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。挺拔,巍然,穿着他常穿的藏青色长衫,静静地站在那里,目光沉静地望着她,带着一如既往的、令人心安的温柔。
是莫隆!
婉贞心头巨震,几乎要脱口喊出他的名字。她奋力向前奔去,伸出颤抖的手,想要抓住那幻影,抓住这绝望中唯一的光。
然而,指尖触及的,只有冰凉的、倾泻而下的雨水。
巷子空空荡荡,哪里有人影?
方才那一眼,不过是心力交瘁至极处,生出的海市蜃楼。
冰冷的现实如同这兜头盖脸的冷雨,瞬间将她彻底浇透。她僵立在巷子中央,赤着的单脚站在冰冷的泥水里,怀里的药包被雨水浸湿,紧紧贴在胸前,那点微弱的暖意,似乎是她与这人世间,最后的、也是唯一的牵连。
雨水顺着她散乱的发髻流淌下来,模糊了视线,分不清是雨是泪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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