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30章 最后一堂课 1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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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历二十三年,腊月初。

河南归德府地界,离黄河不远的一个小村落,天还乌漆嘛黑的,像是被一口巨大的黑锅倒扣着,严丝合缝,透不出半点光。

寒风像刀子似的,顺着土墙的缝隙、破旧的门窗往屋里钻,呜呜作响。

李栓柱在被窝里缩了缩,还是咬着牙爬了起来。

炕头的余温早已散尽,冰冷的空气激得他打了个哆嗦。

他今年十岁,个子抽条了些,却依旧瘦棱棱的。

身上穿着厚实的粗布棉袄棉裤,虽是旧的,浆洗得却还算干净,只是肘部和膝盖处打着不起眼的补丁,这是家里他能穿上的最好的冬衣了。

脚上是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,鞋底都快磨平了,踩在地上能感到地面的寒气丝丝缕缕往上冒。

他轻手轻脚,不敢吵醒还在里屋熟睡的妹妹。

熟练地摸到灶间,用火石引燃了干燥的柴草,塞进小小的土炉里,橘红色的火苗腾起,带来些许暖意。

他就着这炉火,把昨天剩下的五个杂面饼子烤了烤,又用小陶罐熬了半罐稀粥。

粥是真正的稀粥,能照见人影,饼子也粗糙拉嗓子,但栓柱吃得很香。

匆匆吃完,他把留给爹娘妹妹的那份温在灶台边,然后用冻得通红的手,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粗布缝制的书包。

这书包,还有里面的东西,是他的宝贝。

书包里有一支短小的毛笔,一块用了一半的墨锭,一方粗糙的石砚,还有几张微微发黄的纸张。

最让他爱不释手的,是那几根“铅笔”,这是官办学堂里才有的稀罕物,据说是宫里传出来的法子造的,木杆包着黑色的笔芯,写字不用磨墨,方便得很。

所有这些,都是学堂发给他们的。

官立蒙学在各府县设立学堂,招收像他这样的平民子弟,不收束修,甚至还管一顿午饭。

笔墨纸砚,皆由朝廷提供。

栓柱已经在这蒙学里读了快两年了,从一个大字不识的懵懂孩童,到现在能认会写上千个字,还能背诵百家姓、千字文,甚至一些算数,也是得心应手。

他背上书包,推开门,一股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,让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
外面依旧漆黑,只有远处天际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灰白。

他缩了缩脖子,将棉袄紧了紧,踏上了熟悉的上学路。

村子离学堂所在的镇集有五六里地,土路坑洼不平。

四下里静悄悄的,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风掠过枯枝的呼啸声。

他有点怕黑,但一想到学堂,心里就热乎起来。

而且,今天不一样。

他们是第一届蒙学的学子。

今天,也是第一届的最后一堂课。

上完之后,就要放年假了。

像他这样学完两年的,若还想继续读书,家里就得自己想办法送去收费的私塾了。

他知道家里穷,爹娘起早贪黑也刚够糊口,还有妹妹要养,送去私塾?

他不敢想。

所以,今天,很可能就是他这辈子在学堂上的最后一堂课了。

想到这里,他心里又是兴奋,因为这最后一课显得格外珍贵,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和茫然。

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大半个时辰,天光终于渐渐放亮,镇集的轮廓出现在眼前。

学堂设在镇东头一座废弃祠堂改建的院子里,当他跑到学堂门口时,脸蛋冻得通红,鼻头也红了,但额头上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
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一股混杂着体味、墨汁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,但更多的是一种喧闹的活力。

虽然屋里没有火盆,和外面一样冷,但八九十个半大孩子挤在这不算太大的屋子里,呼出的白气汇成一团,竟也驱散了几分寒意。

孩子们三个一群,五个一伙,都在兴奋地说笑着,打闹着,声音几乎要把屋顶掀开。

大家都在谈论着过年,谈论着放假,也有人在低声说着“以后就不来了”之类的话。

“栓柱!这边!”最要好的狗剩看到他,大声招呼。

栓柱挤了过去,加入了这个临时的“小圈子”。

他小心地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铅笔和纸张,向伙伴们炫耀着自己昨天在家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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