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5章 藏在苦里(1 / 2)
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,药圃里的雪莲被冻成了冰疙瘩,师祖爷却坚持要去山里采新鲜的当归。回来时他半边身子都结了冰,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,里面是用雪水腌着的莲心。“山里的当归带着雪气,得配点陈莲心才够温。” 他跺着脚搓手,鼻尖冻得通红,“你师祖母总说,药跟人一样,得带着点自己的性子,才叫真东西。” 苏瑶看着他往药罐里加莲心的动作,忽然发现那把银铲的雪莲纹里,早被岁月磨出了细密的小坑,盛着的莲心粉比瓷瓶里的还要厚,像把半辈子的苦甘都藏在了纹路里。
师祖母留下的那方绣莲帕子,边角已经发脆,苏瑶却总在煎药时铺开。帕子上的莲花用的是苏绣的乱针绣,针脚里藏着极细的金线,远看是清雅的白,近看才发现每片花瓣的根部都带着点青褐,像沾了莲心的苦。她忽然想起师祖母绣这帕子时,总在夜里就着油灯,绣几针便往嘴里塞粒莲心。“你师祖爷说我绣的花太甜,得沾点苦才立得住。” 她当时笑着把针扎进布面,针尖穿过的地方,恰好是莲花最嫩的蕊,“日子也这样,光甜得发飘,掺点苦才站得稳。”
药炉上的莲心茶正咕嘟冒泡,苦香漫过窗棂,与药圃里雪莲的清冽缠成一团。苏瑶望着茶水中翻滚的莲心,忽然看清它们蜷缩的形状 —— 像极了师祖母纳鞋底时绷直的线,像师祖爷采药时攥紧的拳,像寻常人家屋檐下被风雨吹得蜷曲却始终不折的冰凌。她想起邻村的妇人难产,师祖爷的药方里除了补血的当归,竟也加了莲心,他说:“生娃是过鬼门关,得有点苦劲撑着,这莲心不是要添苦,是让那点韧气别泄了。” 后来那妇人平安生下孩子,特意送来块绣着莲心的红布,说生产时想起陈大夫的话,咬着牙就挺过来了。
玉盒里的雪莲籽不知何时悄悄发了芽,嫩白的根须正顺着 “婉” 字的刻痕蔓延,像在沿着岁月的纹路寻找什么。苏瑶忽然明白,师祖爷为什么总说 “莲心最像寻常日子”—— 它没有雪莲在雪线挣扎的壮烈,也没有当归在山野扎根的安稳,却在最甜的莲蓬里守着自己的苦,像巷子里日出而作的人家,像田埂上春种秋收的农人,在琐碎里熬着,在平淡里撑着,把韧气藏在不起眼的苦里。
药录里夹着的那片莲叶,边缘已经卷成了筒,却仍牢牢护着里面的莲心粉。苏瑶把粉抖进刚煎好的当归汤里,苦味与药香碰撞的瞬间,竟生出种奇异的踏实。她仿佛看见师祖爷蹲在莲池边,手里捏着莲心对师祖母笑:“你看这小东西,苦得人皱眉,却比谁都活得认真。” 而师祖母的回应,或许就藏在帕子的针脚里,藏在瓷瓶的冰裂纹里,藏在那些被莲心苦浸过的寻常日子里 —— 苦是真的,韧是真的,藏在苦里的,那些咬着牙也要把日子过下去的认真,更是真的。
窗外的月光落在玉盒上,“婉” 字的刻痕里,雪莲嫩芽的根须正与残留的莲心粉缠在一起。苏瑶轻轻合上盒盖,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声响,像苦与甘在光阴里互相致意,像藏在药香里的岁月,终于露出了最本真的模样 —— 原来所有的性味,都是天地写就的真,所有的苦甘,都是日子酿出的韧。
苏瑶将玉盒轻轻放进樟木箱的夹层,垫在下面的旧棉絮发出细微的声响,像在接住一段沉落的时光。玉盒合拢时那声轻响,在寂静的药铺里荡开涟漪,让她想起师祖母当年关妆奁的模样 —— 总是先顿一顿,再缓缓合上,仿佛要把匣子里的月光也留住。此刻 "婉" 字虽沉入黑暗,苏瑶却能清晰描摹出那笔画的弧度,就像记得师祖母眼角的细纹,记得师祖爷银铲上的雪莲纹,那些被时光藏起的印记,反而在心里愈发鲜明。
药柜边的林小婉睡得很沉,攥着蒲公英籽的手指微微蜷着,像怕风把这轻盈的希望吹走。苏瑶想起这姑娘刚来时的模样,背着半篓晒干的蒲公英站在药铺门口,脸颊晒得通红,说要学医术给山里的爹娘治病。她总爱问为什么蒲公英的籽要飞得那么远,苏瑶便给她讲师祖爷的话:"药有药的性,蒲公英轻,是要把苦带到更多地方;莲心重,是要把韧扎在一处,都是活命的道。"
月光顺着窗棂淌进来,在林小婉发梢织出层银霜,落在柜台上的玉雪莲摆件上。那是师祖爷用边角料雕的小玩意,花瓣上的纹路被摩挲得发亮,此刻正托着片蒲公英的绒毛 —— 许是林小婉白天摆弄时沾上的,此刻在月光里轻轻颤动,像莲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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